
(文字說明:這是李鴻志牧師生前採訪老爸的文章,原文刊載於海外宣教雜誌2014年9-10月)
(照片說明:這是2013年3月香港真光華語教會獻堂禮拜,父親、我們兄弟與大陸親族合影)
我和父親在一九五一年逃離大陸,來到香港,當時我廿八歲。
父親在廣西經商有成,後來把事業交給我,我作得比他還出色。當時街上滾的油桶,不論是工業用油、或食用油都是出自我們公司;因著很會賺錢,在鬥爭時期便被列入黑名單成為被鬥的對象。當時我的堂叔得到情報,說:「你們父子都是黑名單的人,不但要被抓,而且還要被打斷腿,叫你們死也死不得,走也走不了。」我曾在外看到鬥爭大會,好幾個地主當場被槍斃了。那一幕血淋淋的畫面,至今難忘。
於是我們從柳州逃到廣州,以為可以暫時喘息,沒想到共產黨實施「認鄉隊」,那是個非常恐怖的策略。只要被密報不是本地人就會被遣送回鄉,一旦回去,我們父子準死無疑。那時我看到一個同學,覺得會被他密報,就準備逃到香港。但到香港要通行條,若沒有通行條根本不可能會放行。很奇妙地,那時解放軍到哪裡,就解放到哪裡,反而因著廣州被解放了,也把通行條的命令取銷了。
由於出來時很匆忙,只帶了少許金條,其餘的股票都賤賣給一個朋友,沒想到他把我們的錢全吞了。後來父親回柳州去,我的黃金也給父親,已身無分文。我流落到一個老太婆門前,她用廣東話說:「年輕人,我看你是逃難的,我沒錢給你,我家的門板可以借你睡。」那天我拆了她家的門板當床睡。我原是家財萬貫的人,卻淪落至此,怎不令人稀噓。
後來我學作藤椅,由於小有聰明,也考上一個基督教的福利工廠,擔任製藤椅老師。因為是基督教機構,每週二在工廠附近都有聚會,牧師每次都邀請我去。然而我連續四次都跟他說好,但沒有一次信守承諾。
在香港因為資本不夠,創業太難,所以有個同鄉找我們到澳門去作生意。但在那裡無論作甚麼,就失敗甚麼,而且我墮落得比以前更甚,吃喝玩樂樣樣都來。最後回到香港,已比之前更糟,我在農場作清雞糞的工人,一天一塊多港幣。當時一包煙,就要一塊港幣了。落到這樣的景況,我才懂得謙卑,否則我的眼睛一直長在頭頂上。此時牧師再來找我說:「某某人,你曾答應我要去教會,但每次你都爽約了。」他勸我:「若家庭聚會不適合你,你可以來參加青年團契。」我因之前失信太多次了,那一次就勉強說好。
那天聽的道太吸引我了,以前在學校都是聽無神論、進化論的東西,他們又說不出甚麼理由來;但來到教會,他們講創造論,且能講出個道理,讓我印象深刻。兩個小時的聚會,我煙癮來了,就偷偷地去抽煙。抽煙時我想到,這些年輕人都有單純的心,我身上卻是煙味很重,令我有些不好意思。
牧師告訴我:「你可以試試看,把你的心事告訴神。」於是我生平第一次作了禱告:「耶穌啊!若你是真神,求你讓我戒掉煙,不要一開口就是煙味、酒味的,讓我自形慚穢。」自從那一次禱告之後,六十一年來我沒有再碰過一次香煙、或喝過一瓶酒,也沒有再過墮落的生活了。
信主後,我的生命確實改變了。我很想傳福音給父親,但他卻潑了我一盆冷水。父親不信我,他說:「你把自己管好就好了。」以前他看我的脾氣這樣壞、生活習慣這樣墮落,不可能會鹹魚翻身的。
雖然他不信,但也暗中觀察我。我真的煙酒不沾,且很認真地看那本聖經。我的酒肉朋友也在父親面前為我作見證:「立行真的改變了。」父親才感慨地說:「年年拜佛不能改變你,孔孟思想不能雨化你,現在你卻被基督教改變了。」浪子能回頭,他當然很安慰。
後來我們父子一起參加學道班。父親很認真學習,要背的、要寫的他都作。我們在一九五三年十二月一起受洗歸主;我們像是屬靈的雙胞胎一樣,我比他晚出生一兩分鐘。
有一天在乘涼時,我和父親聊天,談到:「你禱告時都在禱告甚麼?」爸爸也問我:「那你禱告甚麼?」我說:「你盼望來香港能東山再起,但你這個兒子卻令你失望了,若不是耶穌救我,我早就是報廢的人,我希望能去當傳道人。」他也說:「我在大陸賺的錢,第一次被日本人搶走,第二次被共產黨清算,你也讓我失望透頂,現在你得救了,應該去作傳道人。」沒想到聖靈竟感動我們作出相同的決定。
這一年來,我常和牧師一起到處去傳道。我從他身上學到許多功課,也讓我體會世上沒有一件事比作傳道人更有意義。後來經他推薦,我以第一名考上香港信義會神學院,畢業後在台灣牧會三十年,退休後到大陸宣教廿五年。
一九八二年我第一次回大陸,帶領我所有的家人都歸主了。目前我的家族中有七個作傳道人,三個作牧師。我也一直遵守十一奉獻的教導,因而神大大傾福於我,讓我在柳州、深圳、香港買了三棟房子奉獻作教會。
聖經有很多地方說到賜福與祝福,但只有一處是傾福。瑪拉基書三章10節寫著:「萬軍之耶和華說:『你們要將當納的十分之一全然送入倉庫,使我家有糧,以此試試我,是否為你們敞開天上的窗戶,傾福於你們,甚至無處可容。』」
今年我已九十一歲了,去年還去了幾趟大陸和柬埔寨傳福音。從前父親曾告誡我:「受人點水之恩,要湧泉以報。受人之託,忠人之事。兒女比你強,不會指望你的遺產;兒女比你弱,你的遺產會害了他。不要作『三等國民』──等吃、等睡、等死。」聖經也說:「若有人不肯作工,就不可吃飯。」(帖撒羅尼迦後書三章10節)因著聖經與父親的教誨,使我不敢懈怠於主的工作。
原來我是一個體弱多病的人,祖母曾說:「這孩子可能養不大就死了。」可是神卻存留我的生命;而且在大陸逃難中還是保守了我,這是祂所行的神蹟。祂不但賜我生命,還賜我更豐盛的生命。有人形容老年的歲月是「夕陽無限好,只是近黃昏。」但全然奉獻給神,最後也會變成「雖然近黃昏,但五彩更繽紛。」